從心理學視角探討如何科學指導兒童青少年善讀書

2022年4月23日習近平總書記在致首屆全民閱讀大會舉辦的賀信中強調，“希望孩子們養(yǎng)成閱讀習慣，快樂閱讀，健康成長”，對兒童青少年閱讀寄予了殷切期望。2023年3月27日，教育部等八部門印發(fā)的《全國青少年學生讀書行動實施方案》，提出“引導激勵青少年學生愛讀書、讀好書、善讀書，立志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而讀書”，進一步明確了兒童青少年閱讀的目標和價值。那么，我們該如何對兒童青少年閱讀進行科學有效的指導呢？

影響閱讀的三類因素

心理研究表明，在閱讀過程中，讀者因素（兒童青少年-誰在讀）、讀物因素（文本-讀什么）和讀法因素（閱讀活動-怎樣讀和為什么讀）等，都會對閱讀的深度和廣度產(chǎn)生重要影響。就讀者因素而言，只有深入了解兒童青少年心理發(fā)展的主要特點、基本規(guī)律和影響因素，理解遺傳和環(huán)境在兒童心理發(fā)展中的作用，厘清兒童心理發(fā)展的階段性和連續(xù)性、主動性和被動性以及心理發(fā)展的關鍵期等核心問題，才能更好地把握個體差異，針對每一個獨一無二的孩子，采取最有效的培養(yǎng)措施。也就是說，科學的閱讀指導必須建立在堅實的兒童青少年心理發(fā)展規(guī)律的研究基礎之上。因此，要想科學地指導兒童青少年閱讀，教師應該努力學習和掌握兒童青少年發(fā)展心理學的基本內容，在適應青少年發(fā)展特點的基礎上去有效地促進其全面發(fā)展。

從讀物（文本）因素來看，漢語是世界上仍在使用的最古老語言，與拼音文字存在巨大區(qū)別。漢語音節(jié)界限分明，具有聲調的高低變化，音節(jié)簡短明確且總數(shù)有限；漢字具有兩維的立體結構，數(shù)量巨大，結構復雜，因視覺復雜性而聞名于世。因此，漢語相比于其他語言閱讀發(fā)展規(guī)律的普遍性和獨特性，是培養(yǎng)個體閱讀素養(yǎng)需深入考慮的因素。也就是說，深入分析和解讀基于漢語特點的兒童青少年讀本，是有效閱讀指導的重要內容。研究表明，讀本的難度是影響兒童青少年閱讀的重要因素，科學地對讀本的難度進行分級也是有效指導閱讀的制約因素之一。通過隨機森林等大數(shù)據(jù)的方法對不同語料庫進行分析后，心理學家發(fā)現(xiàn)字頻或詞頻、漢字的構詞能力、筆畫數(shù)、規(guī)則性、義項數(shù)、部件數(shù)、讀音數(shù)等客觀特征，漢字或詞匯的流行度、熟悉度、可表象性、獲得年齡等心理語言學特征，句子長度、句法依存距離、句法通順度等句子特征，讀本中的字種數(shù)、虛詞占比等文本特征，個體的閱讀經(jīng)驗、漢字解碼能力、口語詞匯知識等讀者特征，都會對讀本的難度分級產(chǎn)生不同程度的影響。因此，雖然分級閱讀（文本的可讀性評估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，但由于影響漢語讀本難度分級的因素眾多，還需要更多的研究積累，才能對讀本進行科學的分級。目前基于專家經(jīng)驗的分級閱讀，還只能作為參考。

從讀法（閱讀活動）來看，盡管國家新聞出版署的圖書出版統(tǒng)計年報顯示，2021年我國的童書出版總數(shù)已達9.7億冊（新閱讀，2022），但0—17周歲未成年人的人均圖書閱讀量僅為10.93本（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，2022），與世界發(fā)達國家相比仍有較大差距。這很可能是因為教師和家長等閱讀指導者雖然明知閱讀的重要性，但他們缺乏關于兒童心理發(fā)展和漢語特點的基本認識、缺少相應的理論知識和實踐能力，不知道如何針對不同發(fā)展階段、不同培養(yǎng)目標的兒童采取不同的活動方案，從而導致其無法有效激發(fā)孩子的閱讀動機、提高孩子的閱讀能力。因此，閱讀方法、閱讀策略的指導即讀法指導具有重要意義。下面我們就重點圍繞這一點進行闡述。

發(fā)展學生閱讀素養(yǎng)的策略

兒童青少年的閱讀素養(yǎng)包含的維度很多，但我認為最重要的要抓住“三核”，兼顧“三新”。所謂“三核”，包括良好的閱讀習慣、高超的閱讀理解能力、精進的閱讀深度等閱讀素養(yǎng)的三大核心要素；“三新”則指講求閱讀速度、重視數(shù)字閱讀、關注閱讀障礙等三個新近趨勢。

1. 養(yǎng)成閱讀習慣

俗話說：習慣成自然。培養(yǎng)良好的閱讀習慣，是發(fā)展學生閱讀素養(yǎng)的關鍵。心理學研究表明，要想學生把閱讀當作一種基本的生活方式，應該注重八個要素、堅持六個原則、堅守三條底線。我將其簡稱為閱讀習慣養(yǎng)成的“863工程”。具體而言，只有做到閱讀主題豐富多元、閱讀材料生動有趣、閱讀活動定時定點、閱讀環(huán)境舒適安靜、教師示范閱讀行為、鼓勵學生閱讀活動、減少外在閱讀任務、鼓勵同伴自由分享等八個要素，并保證座位舒適、身體健康、遠離敵朋（不與朋友或自己不喜歡的人坐在一起）、忽視其他（只專注于閱讀活動）、不發(fā)響聲、不動桌椅等六個執(zhí)行原則，并堅守自主選擇、成人示范、享受閱讀等三條底線，良好的閱讀習慣自然能夠養(yǎng)成。在此，僅就三條底線做點說明。自我決定理論認為，自主、勝任、關聯(lián)是人類的三種基本心理需要，其中自主需要的滿足是個體有效發(fā)展的最重要前提，因此在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前提下，應鼓勵學生自由選擇讀物（滿足自主需要）。社會學習理論提出，身教重于言傳。教師和家長與其成為學生閱讀的要求者、監(jiān)督者和評價者，不如成為閱讀行為的示范者、分享者和引領者。成就動機理論指出，當學生沉浸于自身的閱讀過程、滿足于閱讀活動本身（內部動機），而不過分追求外在的任務完成、結果獎勵（外在動機）時，其即時閱讀的效率最高、長遠閱讀的效果最好。因此，教師應盡可能減少“題海戰(zhàn)術”式的閱讀任務菜單，應更多鼓勵學生享受閱讀活動過程，并鼓勵學生自由分享和討論。

2. 促進閱讀理解

閱讀的重要目標是獲取信息，達到意義理解，豐富自己的人生。因此，培養(yǎng)高超的閱讀理解能力，是發(fā)展學生閱讀素養(yǎng)的重點。而要想促進閱讀理解，必須關注理解策略的習得與運用。下面就讓我們以《這片土地是神圣的》為例，就“閱讀預期”策略做點說明。一個真實的閱讀活動，是從我們第一次與文本接觸時開始的。當學生第一次看到“這片土地是神圣的”這一標題時，他頭腦里會有什么活動呢？——“這片”具體是指哪一片？標題為什么要加上“這片”這一限定詞？為什么說“土地是神圣的”？作者會從哪些方面來說明“土地是神圣的”？作者想表達什么或想告訴我們什么？所有這些，可能就是讀者的閱讀預期。帶著這些問題和這種期待來讀書，閱讀就會變成一個不斷提出假設和檢驗假設的問題解決過程，對讀者的思維發(fā)展才有最大的促進作用。

但是在現(xiàn)實的閱讀指導中，我們常常要求學生進行過多的課前預習。當然，有效的預習確實也有利于學生帶著問題來讀書或聽講，但此時的目的僅在于解決心中的疑惑；而過多的預習，更常導致的結果是學生在閱讀時驚喜感和驚異感的缺失。結果，閱讀變成了聽講，聽講解、背講解，閱讀的思維過程變成了一個純粹的記誦過程，一個原本充滿理智感的閱讀過程變成了一個記憶比拼的舞臺！

在實際的閱讀教學中，有的老師在學生與文本還沒有實質性的接觸之前，就進行大量的有關文本背景的介紹，讓原本應該基于預期來推動的閱讀過程變成了一個資料匯編的過程，而文本本身似乎變成不再重要的了，學生與文本的反復多次接觸也似乎變得多余了。例如，在該文的閱讀過程中，教師是否需要事先將這片土地具體是指哪個地方、有多大、有多美麗等信息完全呈現(xiàn)給學生？假如我是第一次看到這篇文章的學生，這些信息我能獲得嗎？當我們把這些信息都呈現(xiàn)給學生之后，還是真正的閱讀嗎？雖然在閱讀過程中，我們確實需要充分調用學生原有的相關經(jīng)驗來理解和加工文本內容，但是“調用經(jīng)驗”不等同于“提供經(jīng)驗”。事實上，一廂情愿的“提供經(jīng)驗”只能使得學生的閱讀越來越被動。

3. 追求閱讀深度

運用閱讀策略達致對文本的理解，確實是閱讀指導的基礎和重點，但它仍屬于信息輸入的過程；強化和拓展閱讀的深度，讓學生讀出自己的思想和創(chuàng)意，才是發(fā)展學生閱讀素養(yǎng)的難點和歸屬。仍以《這片土地是神圣的》為例，我們該如何引導學生在理解性閱讀的基礎上，通過思辨性閱讀來精進閱讀的深度呢？

首先，深度閱讀應該進行合理的推理。當我第一次看到文章中反復多次出現(xiàn)的“我們”“你們”時，我在想“我們”指誰？“你們”又是誰呢？從文本中可以發(fā)現(xiàn)“我們”是指印第安人，那么“你們”可能是誰？“我們”為什么要對“你們”說這樣的話呢？它的背后是不是有故事？有什么樣的故事？對此，教師可引導學生基于自己的經(jīng)驗和認識，并結合上下文的語境進行推理。

其次，實施理解監(jiān)控對于深度閱讀很重要。在深度閱讀該文時，我們發(fā)現(xiàn)第3自然段言明“我們是大地的一部分，大地也是我們的一部分”，而在第11自然段（最后一段）中卻寫道“大地不屬于人類，而人類是屬于大地的”，這看起來沒有矛盾嗎？當學生閱讀的過程中遇到類似的問題，會不會有疑惑、有困惑？圍繞學生的這一疑問，教師應怎樣基于文本去尋找相關的線索來進行解答？

再如，《這片土地是神圣的》情理交融地詳細闡述了這片土地上的河水、空氣和動物等方面。在闡述“河水”和“空氣”時，第一段都是講“我們”和河水、空氣的關系，然后在第二段才講“你們”應該怎么樣。但是，在闡述“動物”時，卻沒有先介紹我們如何看待動物，而是直接要求“你們”怎么做，這一陳述方式似乎和前兩者不同。如果和前兩者類似，先有一段闡述我們如何看待動物和人類的關系，再要求“你們”怎樣做，是不是邏輯上更順暢、更嚴謹呢？

關注人工智能時代的閱讀新議題

當然，在實際的閱讀指導過程中，教師不僅需要重視閱讀習慣、閱讀理解、閱讀深度等核心能力的培養(yǎng)，也需關注閱讀速度、數(shù)字閱讀、閱讀障礙等新興議題。事實上，閱讀理解與閱讀速度是相輔相成的。閱讀速度必須建立在對文本的理解基礎之上，而適當?shù)拈喿x速度也有利于促進文本理解。教師可以通過限時閱讀、提醒專注、擴大視域、借助關鍵詞句、利用文章結構、抓住文章主旨、基于閱讀目的等措施來訓練和提高學生的閱讀速度。同時，在當今人工智能和萬物互聯(lián)的時代，教師還需高度重視對學生數(shù)字閱讀的指導。作為數(shù)字原住民，數(shù)字化閱讀已經(jīng)成為當今兒童青少年閱讀的主導形式，教師必須關注數(shù)字閱讀與紙質閱讀的異同，科學地利用其互動性、開放性來提高學生的閱讀素養(yǎng)。此外，在不同語言環(huán)境中，總有5%~10%的兒童不能順利學會閱讀，成為發(fā)展性閱讀障礙兒童。這種閱讀學習方面的特殊困難，不僅會阻礙他們當下的學業(yè)成功和認知、情感、社會性的健康發(fā)展，還會對他們未來的就業(yè)和職業(yè)成功帶來不良影響。因此，科學的閱讀指導還必須關注閱讀障礙。

〔伍新春 作者單位系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部，北京師范大學兒童閱讀與學習研究院，北京師范大學（珠海校區(qū)）應用心理學院〕

《人民教育》2023年第8期，原題為《科學指導兒童青少年善讀書——心理學視角的建議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