閱讀時,“我”在哪里?讀“書”,有書即可,何必有“我”?
事情可沒有這么單純。筆者一直強調“激活閱讀主體”,強調“得魚而忘筌”(詳見拙作《培養(yǎng)活潑潑的閱讀主體》),是針對整個閱讀過程而言。具體到閱讀一本書的時候,確有一個“我”在哪里的問題。
閱讀時“我”在哪里,要從閱讀規(guī)律中去找尋答案。
閱讀的第一階段應是忘我的狀態(tài),是書的信息被吞入的過程。即徹底打開自己,以忘我的靜觀狀態(tài)全神傾注書中,讀懂文本,弄清本意,觸摸書的靈魂,感受其魅力,以達成與書的共鳴。此時,讀者與作者其實有一種隱形合作——閱讀時,讀者與書的共鳴本質是讀者與作者息息相通,不僅領會作者要表達的精神,還會補齊作品中的留白,甚至還會拓展出作者想不到的意境,這本身是又一度創(chuàng)作。此時,盡管狀態(tài)是忘我的,但“我”是存在的,只是在“潛龍勿用”的狀態(tài)。在閱讀時,“我”的前期知識和經(jīng)驗儲備在起作用,“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”,根源在此。這也是讀懂文本的基礎。對于閱讀經(jīng)典來說,這只是閱讀的初級階段,尚屬淺閱讀。這一階段要完成基本的信息納入。
第二階段是在前期閱讀的基礎上細嚼慢咽,其任務就是反芻咀嚼,屬于深閱讀。讀者對書的前后內容進行聯(lián)系、比對,作縱深分析,歸納總結,掰開了揉碎了進行玩味。此時,“我”必須深度介入。這個階段被很多讀者忽略,并沒有展開,以為閱讀已經(jīng)結束了,何必再去費勁琢磨。這一階段,“我”要對書里的內容進行分析、判斷,對書里的諸多問題得出自己的結論,神會作者用心之處,到達會意之境,同時也是打開眼界、自我開悟的過程。
東晉十六國時期,不識字的石勒卻酷愛史書,就讓人讀給他聽,這也是一種閱讀:“石勒不知書,使人讀漢書。”石勒聽史書,并對其中的關鍵人物和事件作出分析判斷,這對他判斷時局、分析重大節(jié)點問題,是個很好的訓練和參照——這其實是一種深度閱讀的狀態(tài)。作為一介文盲的羯族人,他能在中國北方一度成勢,應與此有關。
按說,這一階段便是閱讀一本書的終結。而事實上,書的內容已經(jīng)植入讀者記憶,這種記憶,包括閱讀體驗,會不斷在腦海中閃現(xiàn),還會不時對接現(xiàn)實?!拔摇薄c現(xiàn)實的融合發(fā)酵,釀成一種獨特的營養(yǎng),被“我”吸收。這是個漫長的過程——閱讀還在以隱形的方式進行,這就是第三階段:生成精微,化而為“我”,是對書的深度消化。
在這個過程中,閱讀者逐漸擺脫對書的有形內容的依賴,卻又吸納了書的靈魂,有些信息或許忘卻,精華部分卻已成為“我”的一部分:得其精而忘其粗,得其神而忘其形。再加上“我”對書的個性化體驗、理解,并結合現(xiàn)實的這一過程,本質上是“我”的自覺改造過程。在不知不覺間,“我”已非讀前之“我”,而是一個新的自我。這要求閱讀主體(“我”)須有可容之胸懷,有強大消化和吸收能力,才能把書中精華拿來化“我”。練武者練到一定程度,會功夫上身,這就是個化我的過程,用的時候不須考慮,自然施展。真正讀透一書,必有化我之功。
所謂“化我”,其實是閱讀主體達到被書高度激活的境界。毛澤東博覽群書,對書中事并不人云亦云,而是“我”說了算,對歷史人物和大事都作出自己的判斷,他反復批閱《二十四史》就是明證。拿破侖之所以成為拿破侖,也因所覽群書皆為“我”用,“我”是書的主人。從另一個角度而言,讀書讀到佳處,讀者的思維或情感被高強度激活。沒有被激活是失敗的閱讀,或書不好,或人不對勁。然而歷史和現(xiàn)實中博覽群書者也有“不了了”者,對書的生吞活剝或被書覆蓋,則會成為孔乙己這類人。閱讀的過程是生成新問題、鏈接其他問題,并找尋答案的過程,也是修正自我、觀照萬物的過程。
這三個階段也可視為三個層次,三種狀態(tài)。高明的閱讀者也可能同步進行,一舉達成。
讀好書如同與高人交談,常有醍醐灌頂。“腹有詩書氣自華”,書可化氣;“讀書多了,容顏自然改變”(三毛語),讀書可美容;讀書可啟智增知;書可育人,書可安心;讀書可打開生命、拓寬心胸、開闊視野……讀書之義博矣,但萬變不離其宗,最終的沉淀都是人的變化——使“我”更加豐滿,即閱讀主體的系統(tǒng)性強大。
《中國教育報》2023年09月13日第9版
工信部備案號:京ICP備05071141號
互聯(lián)網(wǎng)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 10120170024
中國教育報刊社主辦 中國教育新聞網(wǎng)版權所有,未經(jīng)書面授權禁止下載使用
Copyright@2000-2022 www.thepoemroom.com All Rights Reserved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