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是一名退休教師,一生熱愛學生、家庭和文學。父親的一生,是獻給祖國偉大的教育事業(yè)的一生,也是任勞任怨、筆耕不輟、受人尊敬的一生。很慚愧,我至今沒有陪伴父親度過一次父親節(jié),送上一束鮮花或舉杯對飲且不說,去一家川菜館,點幾個菜也不曾有過。我對父親的愛,只會默默地用文字來表達。
父親閑暇時喜歡寫一些散文,雖然筆耕一生,未曾出版過一本書,但他的作品在很多報紙副刊和雜志發(fā)表過。有一年,一個在大連的學生給父親寄來一套保暖內衣,父親寫了篇文章發(fā)表在報紙上,而那套保暖內衣,父親卻送給了我。父親沒有電腦,他戴上老花鏡,在手機上寫,文章寫好后,常常會發(fā)來讓我排版、校對。我有時候忙,就會敷衍了事。可我的馬虎無法逃過父親的火眼金睛,他像當年在學校給學生油印考試卷一樣,任何一個錯別字、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會放過。對于他們老一輩人嚴謹細致的態(tài)度,我心服口服。
有人說,父親是一本書,是一本一生都讀不完、讀不夠的書,厚重而又充滿無窮的人生智慧。在我讀過的書中,如龐余亮《半個父親在疼》、陳倉《月光不是光》、向迅《與父親書》、菲利普·羅斯《遺產》等,都是對于父親偉大而又平凡一生的精彩敘述。平凡的人被不平凡的人寫成一本廣為流傳的書,讓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,掩卷沉思,閉目思過,甚至以淚洗面,恍然頓悟自己曾經對于父親的誤解,曾經對于人間親情的淺薄認識,這本身就是一件造福人類社會的好事。
有人說,父親是一座山,他對子女的愛,站在山底也能一眼就看到。放眼望去,不是每一座山都雄偉高大,正如不是每一位父親都有偉岸挺立的身軀,但對子女的愛,每一位父親都如群山綿延不絕。我的父親中等個頭兒,多年來瘦弱如初,卻有著寬厚的臂膀,從學校下班后,回到家里,挑水、背柴、擔麥、扛水泥……為這個家添磚加瓦,遮風擋雨。他的胸懷照樣如海洋和天空般寬廣,可以容忍下生活中諸多雞毛蒜皮般的瑣事。
父親退休兩年后,我也進入一所學校工作。有一年夏天,正是麥收時節(jié),父親和母親頂著烈日,在山坡上的地里揮汗如雨地割麥子。中午回家吃過飯,天空忽然烏云密布,一場暴雨似乎快要到來,我想了想對父親說:“爸,天快下雨了,我下午向學校請半天假去割麥子吧!”父親點了一支煙,對我說:“學??旆攀罴倭?,事情多,你去按時上班吧。我和你媽下午加把勁兒,應該就割完了。”說完,父親就提著新磨好的鐮刀向地里走去。
我的腦海中回響起李健翻唱的《父親寫的散文詩》:“一九八四年/莊稼還沒收割完/兒子躺在我懷里/睡得那么甜/今晚的露天電影/沒時間去看/妻子提醒我/修修縫紉機的踏板。”不用多加引述,就這簡單的八句,已經足夠讓人瞬間逃離城市的高樓大廈、璀璨霓虹,進入到童年在麥田里拾麥穗、撿鳥蛋、摘野果的美妙夢境。父親對于孩子的愛從來都是有血有肉般真實,想起父親節(jié),朋友圈里一些冠冕堂皇的內容,我不禁感慨萬千。
關掉音樂,像讀一首詩一般,一遍又一遍,細細地讀歌詞,在強大的情感共鳴中,我對詞作者董玉方不禁生出更多的崇拜之情。一首好的歌詞對人心靈的觸動,很多時候可以勝過一本書,讓人體會到“濃縮就是精華”的秘密。多少次,我回到農村老家,都會拿起一塊抹布,擦干凈母親那臺縫紉機上的灰塵,讓它回到母親剛出嫁時的樣子。多少次,聽這首歌的時候,情感脆弱的我,都會淚眼婆娑,不能自已。
第一次寫父親,我的手是顫抖的,回憶里的畫面一幅幅從眼前飄過,然后慢慢沉淀在心底。往事太多,我怕漏掉童年時,父親給我爬上懸崖摘野葡萄的故事;我怕一個字詞用不好,就讓父親德高望重、和藹可親的形象在文字面前打了折扣。不過,我曾給父親寫過很多首詩,在雜志上發(fā)表后,父親每一首都會認真讀,然后一邊讀一邊陷入沉思。有一次,父親讀了我的一首詩歌《父親進城》,給我發(fā)來微信,只有短短幾個字:“這首詩寫得好?!边@是父親唯一鼓勵我的一次,看著手機屏幕,我一時語塞,竟不知該說什么。那天夜里,我在徹夜難眠中,又寫下另一首給父親的詩。
如今,父親真的老了,日益增多的根根白發(fā)無言地在頭上生長著,像母親因為家庭瑣事罵父親的時候,父親更多的沉默一樣。父親不喜歡與人爭長論短,他知道世間很多道理自在人心,無需過多言語的碰撞。
第一次寫父親,只是一個心靈傾訴的開端,我想,我以后還會有更多寫父親的文章,因為父親是一篇寫不完的文章,讓人無法停止手中的筆。
(作者單位系陜西省寶雞市渭濱區(qū)石鼓鎮(zhèn)石鼓小學)
《中國教育報》2024年06月21日第4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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